雪楓紀實

家，一個很具體，也可以是很抽象的意念。

「我的家庭真可愛，整潔美滿又安康，姐妹兄弟很和氣，父母都慈祥……」這首甜蜜的家庭，在我們的成長過程中想必是人人耳熟能詳的歌曲；歌詞中描繪出的美麗安詳畫面：不算大的廳堂，但交往和樂；不算美的院子，但春蘭秋桂常芬芳。這樣的家庭，對目前物質生活高級、精神生活貧瘠的台灣社會而言，不能不說是個奢求吧！暫且不提那些日日上演的家庭暴力，光是談家庭感情的疏離，就夠教人無限譴責了。

在談那些問題之前，先談談家的組成：除了有一個安定的居所之外，最重要的是「家人」。中國人安土重遷，不習流於游牧民族的隨地徙居；也由於這項特色，使得中國人在家園的經營格外用心。如果一個屋子沒有人，它不能稱「家」，即使裝潢再華麗，充其量不過是棟雕花建築──就像沒有人會說一間五星級的飯店是家一樣的道理。相反地，一個「家」即使再破爛不堪，只要它可以遮風避雨，提供你溫暖的、強烈的、完整的情感，那麼它就不辱為一個「家」。屋沒有生命，是死的、冷的；家卻是用深厚濃烈的感情連繫在一起，它所代表的，是共同的記憶與甜美的點滴。

「家」，對這個世界而言，似乎是微渺至不足道的，然聚沙成塔：一個又一個的家庭組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家族，再欣然躍為一個社會、一個國家，你能說家不重要嗎？若沒有這些數以萬計的家庭，國家不過也是片荒山野嶺。從個人這個小單位而言，家是一生中最初接觸的地方，家人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人，不論生命中轉換過多少個住所，不論家庭的成員有多少；然而家有什麼功用？在這個忙碌、緊張的工商社會，家卻是越發顯其功能：它負擔起兒童的幼兒教育、提供老年人的安居定所、承受壯年男女的疲憊心靈休憩處──如孔子所言：使老有所終、壯有所用、幼有所長。它是世界大同的前提，國家和平的先鋒。而在這個充滿仇恨和貪婪的世界裡，真愛仍然會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──沒錯，一個家的組成，另一個重要的元素是：愛。沒有愛，家不成家；沒有愛，人倫逆常；沒有愛，骨肉陌路。家和愛，相生相輔，相成相並。

《禮記‧大學》裡言：「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，先治其國；欲至其國者，先齊其家；欲其齊家者，先修其身。」老祖宗很早就告訴我們個人是成家的基礎，家是立國的根本──但為何是齊家而不是治家呢？家是一個柔性的、患難見真情的單位──921大地震時不就有許多感人的故事出現嗎？──並不適宜也沒必要用硬性的法條來規範，一個完整的家庭有柔美的親情，特殊的倫常，唯有用愛心使之和諧溫馨，否則也只是徒增親子感情破裂、代溝了。

一個人的成長中，家庭教育是最重要的。何出此言？根據研究報告指出，家庭教育所受的時間最短，卻是段最能激發潛能的黃金時期。有一個故事是這麼說的：一個殺人犯在入獄服刑之後，要求見母親最後一面；見了母親的面之後，要求再飲最後一次母乳；母親順從了，兒子卻將母親的乳頭咬下。他說：「如果我小的時候偷第一塊墊板時，你打我罵我制止我，今天我就不會在這裡了。」故事中母親對兒子的溺寵，完全失去了教育的本質──家庭教育，不僅是教育孩子的智能、亦是一份道德精進的教導：不一定得很刻意，很單純的父慈子孝其實也就夠了；畢竟百善孝為首，一個真正的孝子能做出淫亂風俗敗壞倫常綱紀者，史未有所聞矣。

新聞報導中常聽見孽子拳毆老父或財迷心竅手刃親娘、丈夫心理反常施暴妻子，更有醉父痛打子女、不肖母親悶死幼子、甚至於父母聯手將未成年少女推入火坑等喪心病狂的事跡；這些已然不僅是家庭問題，而是影響整個社會風氣的問題了。為什麼會造成這些問題？值得我們深思。首先是動機：在那當下，沒有錢活不下去比老父育兒十數年要緊、沒有哭聲嘈雜比懷胎十月要緊……這個時候的他們心中的愛蕩然無存，更遑論理智！當下只圖此時痛快；人性在何處？曾經以愛經營的家，被一巴掌打散。在這樣的家中成長的孩子，他們的心理想必也不會健全，將來長大以後組成了新的家庭，重新造成了新的家庭問題，終至整個社會被吞噬。其次就是家庭教育缺失，這些虐妻傷子的丈夫父親中，不乏高等教育的博士學者，何以至此？他們的學識滿分，道德卻是零分。也許事後會後悔，但深植在心中的罪惡種子卻始終不曾消匿，由此可以見得──受教育數十年，卻敵不過幼年教育的完整；他們或許不是在愛中長大，或許是受過什麼創傷，導致了這樣的悲劇性格，注定了一生的悲哀。

再看一些幸福和樂的家。回到家的時刻是快樂的，他們可以跟父親談心事、跟母親談課業，甚至於只是聊聊天。只要多花一分心思，就減少了一分社會災害。看！不需要很刻意；這也是一種溝通。而為人子女的，也該體恤父母工作辛勞，也許只是幫忙做做家事，他們心頭就減少一份負擔──對你，也對家。曾經看過一個故事：火車上，一個孩子對要去上班的父親撒嬌。

「爸爸~留下來陪人家好不好？」一般的父親大概會說，工作很辛苦啦，爸爸要賺錢啦，這一類的現實問題。這名父親對孩子的回答卻是：「好啊！但你要乖乖的唷。」孩子需要的是童話，他們當然不會懂得這些現實的問題，也不需要拿這些枷鎖禁錮他們自由自在的靈魂。義大利電影美麗人生裡，猶太父親在被德軍做那些慘不人道的事時，還能隨時保持著不讓孩子受傷害；在要被德軍槍殺時，還想到不能讓孩子留下陰影。對他而言，隨時隨地都是家吧！無時無刻都對孩子做開明的教育呀！

現在的社會，不論藍領或白領階層，工作的時間都越來越長，即使在沒有工作的時間，也似乎沒有多餘的心力做家庭互動；這不像是三O年代的農業社會，因為容易滿足，心中的想法也並不這麼複雜。這當然不是推崇當時的環境，只是羨慕那時濃厚的感情罷！然而一個大時代的轉輪，就必須得有因應的方式，這雖然是促成家庭感情的疏離的原因之一，但也是可以避免的：每天只要花個五分鐘，和你的家人打打招呼、說說話，不難吧！雖然日日活在柴米油鹽醬醋茶中，但有了親情的滋潤，想必甜了不少吧。

家，一個很溫馨的地方，不要抹煞了它的親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