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回來了。」淡淡的,她已盡量收斂自己的感情。為什麼要這樣呢?她只深怕有一天,要是再失去……哦!老天,她會承受不了打擊,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,只願沒有遺憾;縱使不能皆大歡喜,也足夠教人不再傷心。

「嗯。」答話的是母親:一向是逆來順受的傳統女性代表。可是她怎麼能這樣完全不在乎?父親失蹤兩年來,她不僅沒見她掉過一滴淚,甚至能冷靜地處理接下來所有的事:包括申報失蹤人口,請政府協尋、立刻在村內找到替人補補漁網修修衣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小零工。

思及此,她不禁怒從中來,一把搶走母親正補著的網,漫天灑去,「不要再補了!妳都已經補得滿手通紅,又賺得了幾個錢?」說這些話,一方面是心疼,一方面,也是為了父親叫屈──又或者,是為了自己──自始至終,怎麼可以只有她一人傷心難過?

這樣一扯一拉,母親來不及收針,手臂被劃開了幾爪,立時見紅。顧不得疼,母親幾乎是連滾帶爬、似是想與網同歸於盡地追了出去,隨手胡亂一抓才抓到網子一角;一寸一寸的拉卻怎麼也找不著剛才補了半晌的缺口。

「總是錢的。再說,網子不是我們的,弄壞了就不好。」不見她生氣,只是慢條斯理地說著。

「媽!」值得嗎?為了幾塊錢,連尊嚴都可以不要;為了幾塊錢,她的視力已大不如前;為了幾塊錢,屬於自己的想法也消失殆盡……可是,這是她的媽媽呀!她會心疼,會害怕,會捨不得啊!她很想上前一把抱住母親,但轉念一想:不能這樣……這樣會依賴,即使只是情感的寄託……她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!她已經是個無心之人,又怎麼會……會痛呢?

她疾奔出去,不願再面對心頭的矛盾。母親抬起頭,愣愣地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,良久、良久……倏地,眼角似有冰冰涼涼的什麼滑過,這才斂回自個兒的目光。「不過是眼淚而已,用力眨眨,也就沒了。」丈夫這一去,便是兩載,家庭生計這檔事,可不能因他音訊全無就絕斷;一個女人家,沒經驗沒學歷,除了做女工她實在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。可還是得堅強地活下去呀!她會等在這裡,等他回來……

 

「你聽說了嗎?黃金沙灘上,有海豚耶!」

「這隻海豚待在那,已經好幾天了,陪大家玩、跟大家鬧,超可愛的!」

「真的嗎?可是我們這種地方,會有海豚,不是很奇怪嗎?」

「……」

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已經不算新的消息。綿延幾十公里的海岸線,就只有那麼一片沙灘〈雖然如此它卻也領地四公里餘〉,往上往下全是岩岸;這樣的地形存在本身就是個謎,而海豚的出現又多了一道教人津津樂道的事。

人們爭先恐後前往沙灘,不只是好奇,更是種盲目的追尋。這些日子以來,海灘人聲鼎沸,遊客蜂擁而上;雖然進帳不少,卻也付出了相對代價──海洋生態的破壞──或許海豚的出現,本身就是一種海洋生態轉變的警告……

那些施工單位自以為這個位置離沙灘很遠,仗著身後有政府撐腰,在未經過居民同意下,自顧自地蓋起了發電場重件碼頭;而這防波堤的興建,簡直就是黃金沙灘噩夢的起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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